第六百五十四章 年轻朱敛-《剑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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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光阴长河停滞不前。

    在自己小天地之外,又出现了一座更大的天地。

    李宝瓶,魏本源,金身法相,山巅那边的顾璨,连心念都已静止不动。

    除了对方故意放过的柳赤诚。

    群动悠然一顾中,天高地平千万里。

    柳赤诚苦不堪言。

    看样子,根本没法打啊。

    显然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硬茬。

    “修道之人,出门在外,还是要讲一讲敬畏天地、心存良知的。”

    李希圣缓缓前行,说道:“好了,这是以读书人身份说的话。”

    柳赤诚笑道:“好的好的,咱们好好讲道理,我这人,最听得进去读书人的道理了。”

    李希圣说道:“接下来我就要以小宝瓶大哥的身份,与你讲道理了。”

    柳赤诚就要远离此地,驾驭小天地与那座大天地相撞,借此逃遁。

    至于境界什么的,上五境修士的脸面之类的,丢在了地上,捡不捡起来都无所谓的。

    天地之间,蓦然出现了一位中年道人的法相。

    柳赤诚腿一软,刚抬起屁股就坐回去。

    仍是拼命压抑那份差点当场崩碎的道心,摇摇晃晃站起身,打了个稽首,默不作声。

    李希圣问道:“赔礼有用,要这大道规矩何用?!”

    高如山岳的中年道人,抬起一臂,一掌拍下。

    一巴掌将那柳赤诚和元婴修士的法相一并砸入大地当中。

    没有任何术法神通,更无仙家法宝。

    那法相道人就只是一巴掌当头拍下。

    柳赤诚躺在大坑当中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你们宝瓶洲的读书人,能不能别这样了。

    李希圣收起法相之后,来到大坑之中,俯瞰那个奄奄一息的粉袍道人,掐指一算,冷笑道:“回了白帝城,与你师兄说一句,我会找他去下棋的。”

    柳赤诚万念俱灰。

    师兄曾经与他私底下笑言,棋术一道,能让白帝城不再高挂悬旌“奉饶天下先”的人,崔瀺有机会,但是机会渺茫,那个人不在浩然天下,而在青冥天下白玉京。

    是道老二和三掌教陆沉的大师兄。

    道祖座下首徒,陆沉最早都是此人代师收徒。

    那么此人道法如何,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柳赤诚再次挣扎起身,依旧沉默不语,只是诚心诚意,毕恭毕敬,打了个规规矩矩的道家稽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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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等到李宝瓶“回过神”,大哥李希圣依旧站在身边,那粉袍道人依旧坐在那尊金身法相的头顶。

    一切如旧。

    柳赤诚看似面带微笑,实则汗流浃背。

    光阴长河倒转逆流!

    关键是那个魏本源依旧独自位于某一段光阴长河当中,依旧静止不动。

    “方才我与那位高人讲过道理,没事了。”

    李希圣轻声笑道:“我这次前来,就不要与魏爷爷说了,不然非要拉我下棋,当年咱们家乡就那么几本棋谱,魏爷爷念叨棋理,翻来倒去,其实很烦人的。”

    李宝瓶使劲点头。

    李希圣身形消散,重返北俱芦洲那个偏于一隅的藩属小国。

    这种跨洲远游,如今境界还是不高,其实并不轻松。

    所以需要速来速回。

    李希圣突然笑道:“偷偷长大,都不与大哥打声招呼的啊。”

    李宝瓶咧嘴一笑。

    李希圣笑着摇头,一闪而逝。

    魏本源也恢复如常。

    然后柳赤诚就立即站起身,告辞离去,只说与小姑娘开个玩笑。

    至于屁股底下那位元婴修士,也已经收起法相,跟在柳赤诚身边一起御风离开,柳赤诚与顾璨心声言语了一句,我在清风城等你,不着急,你先叙旧。

    顾璨忍住心中疑惑,御风落在了茅屋那边,开门见山说道:“李宝瓶,今天的事情,对不住了。论心论迹,我对错各半。”

    李宝瓶有些惊讶。

    这样的顾璨,怎么会让小师叔当年那么伤心?

    还是说顾璨在这么短几年内,就改变了很多?

    李宝瓶想了想,与魏爷爷说是与这个同乡人,去溪边散个步。

    魏本源一头雾水,还是点头道:“小心些。”

    李宝瓶与顾璨行走在溪边。

    两人小时候只是打过照面,都没聊过天。

    一个喜动,一个喜静,在家乡碰了面,也只是擦肩而过。

    至多就是脚步匆匆的红棉袄小姑娘,觉得那个小男孩的两条小鼻涕,印象深刻。

    小鼻涕虫当年则觉得那个年纪比自己大一些的红衣小姑娘,半点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,真是不晓得享福。

    这么两个,几乎算是小镇最顽劣的两个孩子,无非是出身不同,一个生在了福禄街,一个在泥瓶巷,

    红棉袄小姑娘,穿街过巷,呼啸而过,那些大白鹅都追不上。

    小鼻涕虫则又有些不同,其实不愿意动,大太阳底下趴在田垄那边钓鳝鱼,守着老槐树,在树底下弹弓打黄雀。

    顾璨家里有几块茶叶地,屁大孩子,背着个很合身的竹编小箩筐,小鼻涕虫双手摘茶叶,其实比那帮忙的那个人还要快。但是顾璨只是天生擅长做这些,却不喜欢做这些,将茶叶垫平了他送给自己的小箩筐底层,意思意思一下,就跑去荫凉地方偷懒去了。

    毕竟刘羡阳是他的唯一朋友,又如何?

    依旧只有泥瓶巷的小鼻涕虫,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了。

    溪涧水浅,清澈见底。

    两人沉默许久。

    李宝瓶说道:“多想想小师叔的不容易。”

    顾璨说道:“想过。”

    李宝瓶笑道:“不要误会,关于你和书简湖的事情,小师叔其实没有多说什么,小师叔一向不喜欢背后说人是非。”

    顾璨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当然不会误会。

    何况说了又如何,顾璨打小就不喜欢吃苦,但是挨骂挨打,都比较擅长。

    他顾璨内心深处,依旧是根本不在意别人的任何看法。

    连陈平安都不知道,顾璨比他更早去过福禄街和桃叶巷,听刘羡阳说那边有钱人多,钱袋子太满,经常掉钱在地上。顾璨就去捡过钱,只是钱一次没捡着,连顾璨都磨光了耐心,气得小鼻涕虫在桃叶巷那边,鬼鬼祟祟,一脚一棵桃树,从头到尾,一棵没落下,全被顾璨收拾了一通。期间只要遇到了行人,便立即佯装蹲在树底下看蚂蚁。

    顾璨如今回想起来,当年那些落了地的桃花桃叶桃枝,应该拢一拢藏好的。

    李宝瓶继续说道:“但是小师叔与你那么熟,你但凡只要有任何一点点出息,什么事情做得好了,小师叔都不会吝啬夸你几句。第一次与小师叔远游路上,小师叔关于整个家乡的话题,几乎都绕着你和刘羡阳,可是小师叔从书简湖回来之后,就没怎么聊你了。”

    李宝瓶抬起手,指了指自己的眼睛,“一个人这里最会说真话,小师叔什么都没说,但是什么都说了。”

    顾璨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李宝瓶说道:“聊完收工。”

    顾璨也不拖泥带水,告辞离去,突然停下身形,笑道:“李宝瓶,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李宝瓶笑问道:“这会儿才想起说客气话了?”

    顾璨眼神明亮,摇头道:“不是客气话,因为你是第一个陪着他走出家乡的人,当初如果没有李宝瓶在他身边,他后来可能就走不到顾璨身边。”

    李宝瓶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顾璨也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遥想当年,在那座墙壁上写满名字的小庙里边,刘羡阳站在梯子上,陈平安扶住梯子,顾璨朝刘羡阳丢去手中碎木炭,写下了他们三人的名字。

    位置极高。

    顾璨最后说道:“李宝瓶,你应该会比我更早见到陈平安,到时候见了面,你就告诉他,顾璨在白帝城,修大道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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