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五十四章 年轻朱敛-《剑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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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宝瓶轻声说道:“魏爷爷,等下如果打起架来,我可赔不起这块修道之地,没事,回头让我哥赔你。”

    魏本源苦笑不已,现在是说这事儿的时候吗?

    山巅那位修士,已经找到了完全破阵之法,依旧小心掂量一番,觉得所有意外都被算计在内。

    谱牒仙师,下山历练,都喜好先拜山头,既然这个小丫头的靠山、背景,就是魏本源之流,连成为清风城许浑座上宾的资格都没有,就很稳妥了。

    实在是由不得一位堂堂元婴野修不小心谨慎。

    山泽野修境界再高,命只有一条。

    那些躺在祖师堂功德簿上享福的谱牒仙师,哪怕境界再低,都等于有两条!

    那就果断出手。

    此人身形蓦然飘渺不定,大如山峰,竟是一尊宛如古老山君的法相,不但如此,金身法相,双臂缠绕青色的蛟龙之属,手持大戟,法相周身之山水灵气,无比紊乱,这尊同时兼具山水气象的巨大“神灵”,从山顶那边落向溪畔茅屋,有山岳压顶之势。

    半空中,金身法相大笑道:“小丫头片子,好大的口气,你哥?若说是搬出自家老祖来吓唬人,我倒信你一丝一毫!怎的,你哥是那真武山马苦玄,还是风雷园黄河大剑仙啊?”

    魏本源刚要祭出一颗本命金丹,与那元婴老贼搏命一场。

    李宝瓶一步踏出,拇指推出腰间狭刀出鞘寸余,另外袖中左手,悄然多出一物,此物现世之后,毫无气机涟漪,所以远远没有那把狭刀出鞘来得让人留心。

    可就在此时。

    那尊金身法相不知为何,就那么悬停半空,不上也不下。

    又不是小姑娘跳墙头,这还没落地呢,就崴脚抽筋了?

    李宝瓶转头望向别处。

    别处青山之巅,有一位身穿粉色道袍的年轻男子,凌空缓行,伸出两根手指,轻轻旋转。

    每一步踏出,远处云海便飘荡而来一朵白云台阶,刚好落在奇怪年轻人的脚下。

    那尊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的巨大法相,就开始随之颠倒,沦为他人手中的牵线傀儡一般。

    魏本源心中震动。

    好一个神通广大的山巅人!

    宝瓶洲有这般容貌的上五境神仙吗?

    道家高真?神诰宗天君祁真?绝无可能,那一脉道门神仙,规矩森严,所戴道冠,所穿道袍,皆不能有半点纰漏。

    更何况祁宗主何等高高在上,岂会来清风城这边游历。

    年轻人那件颜色扎眼的法袍极为宽广,随风飘摇如天上云水。

    最后年轻“道人”轻轻一跃,盘腿坐在了金身法相的头顶,手指弯曲,轻轻一敲,好似长辈训斥顽劣自家的晚辈,“喜欢装大爷是吧,装神仙气度是吧,你家老祖宗就在这里啊,真是贻笑大方。”

    魏本源没有半点轻松,反而更加心急如焚,怕就怕这是一场虎狼之争,后者一旦不怀好意,自己更护不住瓶丫头。

    魏本源喃喃道:“随随便便就隔绝了天地,将如此金身法相笼罩其中,如何是好,如何是好。”

    那个一出手就当了哑巴的元婴,苦不堪言,不是不想跑路,实在是动弹不得,对方随手造就出天地隔绝的大手笔,自身金丹也好,元婴也罢,那些旁门左道的秘法都派不上用场,如何逃遁?想破此死局,除非自己是元婴剑修才行,可自己如果是这类剑仙,还需要为了逃避仇家,东躲西藏数百年?

    一袭粉袍的年轻道人就那么坐在魁梧法相的脑袋上,与魏本源微笑道:“魏本源,贫道早年曾经欠你魏家一个七弯八拐的人情,就不细说缘由了,老黄历翻来翻去,都是灰尘,翻它作甚。”

    柳赤诚当然是在胡说八道。

    没办法,顾璨不希望显露身份,柳赤诚只好找了个蹩脚理由,不过山上人,还真就都信这个。

    比如魏本源就信了五六分。

    李宝瓶却半点不信。

    柳赤诚歪着脑袋,继续禁锢那尊金身法相,小小元婴修士,挣脱自己这点手下留情的束缚不难,不敢轻举妄动而已。

    这是对的。

    这次与顾璨一路同游,太闷。

    所以柳赤诚觉得自己身边缺少一个跟班打杂解闷的,一个山泽野修出身的元婴修士,勉强有此殊荣。

    若是柳赤诚最反感的谱牒仙师,这会儿应该已经死了。

    打了小的来老的?有多老?那就去白帝城掰掰手腕子?任你是飞升境好了,柳赤诚哪怕站着不动,对方都不敢出手。

    反正就要去中土神洲了,不留下点烂摊子,柳赤诚都担心顾璨不好好修道。

    顾璨这种好胚子,唯有一次次身处绝境死地,才能极快成长起来。

    根本不怕拔苗助长。

    这就是白帝城那位师兄最喜欢的大道苗子。

    柳赤诚突然眯起眼睛。

    师兄好像这辈子偏偏最喜欢天大的麻烦?

    眼前这个小姑娘?

    更何况师兄的棋术,好像遇到了瓶颈,将破未破,此次自己准备带着顾璨重返白帝城之际,偏偏就遇到了她,是不是?

    柳赤诚爽朗大笑起来,转头望向一处,以心声言语道:“由不得你了,正好,咱们三人,一起回去。”

    顾璨不再隐蔽身形,同样是以心声回复道:“柳赤诚,我劝你别这么做,不然我到了白帝城,一旦学道有成,第一个杀你。”

    没有任何急躁情绪,四平八稳,一如顾璨如今的为人和性情。

    柳赤诚微笑道:“我怕师兄,还怕你?以后兴许会怕,那就以后再说嘛。”

    李宝瓶见微知著,松开刀鞘,攥紧手中那块桃符。

    这是她哥给她的,说是遇到事情,心念一动,桃符便会生出感应,哪怕歹人术法有些高,便是心念不动,也不用担心。

    李宝瓶使劲晃了晃桃符。

    大哥骗人?

    没动静啊。

    李宝瓶赶紧呵了口气,用手心擦了擦,还是没动静。

    罢了。

    李宝瓶打算从袖子里边拎出几张纸来,都是抄书抄出来的一些个文字,比较投缘的那种。

    她倒是不怨大哥李希圣,就是有些埋怨小师叔怎么没在身边。

    李宝瓶偷偷皱了皱鼻子。

    算了算了,还能如何,明天再不喜欢小师叔好了。

    顾璨没有任何动作。

    不是不想阻拦,而是毫无意义。

    双方境界太过悬殊。

    顾璨心中大恨。

    这个性情叵测的柳赤诚,将来必须得死在自己手上。

    于是顾璨第一时间就与李宝瓶心声言语,“李宝瓶,我是泥瓶巷顾璨,你别冲动,先活下来。”

    李宝瓶摇摇头,“舍不得死,但也绝不苟活。”

    然后她笑道:“还不许别人好心犯个错?何况又没涉及大是大非。顾璨,我得谢你。你好好活着,记得告诉我小师叔,很想他啊。”

    柳赤诚瞥了眼她的手中纸张,上边的文字在流转!

    柳赤诚竟是眉头紧皱,神色凝重起来。

    若是与学宫书院有关,还是有些麻烦。

    毕竟整个浩然天下都是读书人的治学之地。

    桃林那边,一个儒衫男子原本见着李宝瓶摇晃桃符那一幕,还忍着笑。

    难得见到小宝瓶这么稚气可爱了。

    这会儿,他深呼吸一口气,一步跨出,来到李宝瓶身边,抬起头望向那尊金身法相和那粉袍道人。

    李宝瓶惊喜道:“哥?!”

    李希圣点点头,转头笑道:“你哥在生气,不太想说话。”

    李宝瓶哈哈笑道:“我哥也会生气?”

    李希圣微笑点头。

    柳赤诚直觉告诉他,大事不妙。

    只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儒衫读书人,看着境界不高啊,也不像是施展了障眼法的关系,仙人境不可能,飞升境……柳赤诚脑子又没病。

    离开白帝城之后,千年以来,就吃过两次大苦头,一次是被大天师亲手镇压,当然不需要那位祭出法印或是出剑了,只是术法而已。

    之所以龙虎山大天师会亲自出手,无非是与白帝城表态,让柳赤诚那位师兄不要插手。

    第二次,是在那小破庙,莫名其妙挨了一剑,一把寻常木剑罢了,就轻而易举破开了柳赤诚的护身法阵。

    一瞬间。

    坐实了柳赤诚心中直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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