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哀求-《娇术》

    她正想着,却不妨一旁秋月低声嘀咕道:“真想有一个像少爷这样的哥哥……”

    季清菱愣了愣,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秋月,对方满脸的羡慕,不太好意思地道:“我家姐妹虽然多,可互相之间见面的时候都少,我有一个哥哥,他……”

    她越说声音越小,到了后来,不知是触动了什么心事,竟莫名其妙呜呜地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季清菱以前的丫头全是好生调教了才送过来的,个个温柔小意,自己抬起手,她们就知道要递茶,自己弯个腰,她们马上晓得该捏背,从没遇到过秋月这般说着说着就哭起来的,一时之间,不禁手足无措,只得安慰了几句。

    好在秋月哭了一会,自己就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,她用袖子擦掉眼泪,窘迫地道:“对不住姑娘了,我想起家里的事,一下没忍住……”

    季清菱实不知该如何是好,只得问道:“是不是想家了?要不我让廖嫂子送你回去?或者找一户离你们屋里近的人家去做活,这样也能常常……”

    她话没说完,秋月顿时脸色一变,浑身打了个哆嗦,碰翻了屁股下坐着的小几,“扑通”一下就跪在地上,抓着季清菱的裙角求道:“姑娘千万不要送我回去!若是把我送回廖嫂子那了,不知会是个什么下场,我虽然不机灵,可我吃得苦啊!您让我种菜也使得,挖地也使得,挑粪担水也使得!我吃得少,每天赏我一个馍馍就行了,实在瞧不上的话,您看我能做什么,我一定把娘胎里的力气都使出来,我脑子笨,学得慢,可决不叫苦叫累,您别不要我啊!”

    许是真的吓到了,她的话颠来倒去,边说边哭,很快就涕泪横流了。

    季清菱叫她这行径唬了一跳,忙把她扶起来,解释道:“我没说要送你回去,快把眼泪擦擦,这是怎么了……”又安慰了半晌。

    闹成这样,一时半会也睡不成了。季清菱总觉得她这反应有点不正常,等对方情绪稍微平静下来,便问道: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,你竟吓成这样?”

    秋月抹了一把眼泪,哭哭啼啼把家中情况给交代了。

    她家原有兄妹六人,上头有三个姐姐,一个哥哥,下头还有一个妹妹。二哥是家中唯一的男嗣,今年已经二十三,小时候得过病,瘸了一条腿,下不得地,也做不得营生。她家本就穷,养着这样一个儿子,更是入不敷出。

    “我二哥八岁的时候摔伤的,好了之后腿就瘸了,我们这边闹过天花,当时两个姐姐都没了,哥哥跟我也留下了一脸的麻子。”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,接着往下说,“二哥年纪大了,他腿瘸,又是花子脸,我们家穷,吃饱饭都不容易,哪里有人肯嫁进来。为了给二哥说亲,我爹做主把阿姊卖去了迎春院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此处,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今岁边关打仗,好些人往我们这里逃命,又有临县遭了洪水,人头不值钱,卖了阿姊,钱不够,家里又把妹妹送给隔壁村的做了童养媳,只我因为长得不好看,嘴巴又笨,卖不出价,又能在家中下地做活。”

    “前月嫂子过门,怀了身孕,可不巧却染了风寒,请了好几个郎中都不见好,早没钱医治了,家里寻人牙子问了一圈,见我卖不出价,养在家中又要费口粮,便把我托给了廖嫂子,让她帮着找个主家,能多换点钱最好,就算不能,少个人头吃饭也是好的……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,季清菱也忍不住一阵沉默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有李家的那块玉佩,她与顾延章估计也就是卖身为仆的下场。自己这具身体相貌好,只要将来不长歪,肯定是个美人,只要入了人牙手里,十有八九就要往那等勾栏卖。进了那腌臜之地,这辈子算是毁了,再无出头之日。

    “上个月刚进城的时候,我偷偷去找了阿姊,她跟我说,让我死也要死在外头,不管怎样也不能进窑子,阿姊不知道得了什么病,身上身下都长了脓疮,又没处医……前几日我上街买菜,偷偷让人帮带信,昨儿迎春院里头回了口信,说我阿姊已经死了,怕那病传给别人,连个全尸都没留,直接拖去外头野地里埋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姑娘,我实话与您说吧,来这处以前,廖嫂子已经把我送去好多人家了,别人都没有看中我了,说我长得难看,您若是不要我,我真个无处可去了……”她说完这话,复又跪到了地上,因不敢再抓季清菱的裙角,索性“砰砰”地磕起头来,边磕头边哭道,“廖嫂子要是把我退回家,我非得被打死不可……”

    原来此时无论大户富商买卖丫头,顶顶重要的是模样周正,手脚麻利,聪明伶俐,这才卖得出价格。秋月这个条件,在买卖中绝对算是下等的,妓院不愿意要,大户人家不愿意要,只能卖给那些没什么钱,又想找个人干粗活的。

    “姑娘,您把我买了吧,我情愿不要工钱,您只给我一口饭吃就好,我爹娘是不中用的,我那二哥虽是瘸了,可打起人来跟我爹一样狠。”说着把手上的袖子撩了起来,给季清菱看那深深浅浅的伤痕,“您买了我吧,我不会让您吃亏的……”

    秋月边说边哭,眼泪都没停过,季清菱心中难过,可除却口头安慰,也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,只得连连保证,一定不会把她退回去。

    那秋月得了保证承诺,这才松了口大气,她把脸擦了擦,说道:“看我这人,又蠢又笨话都不会说,让姑娘也跟着我哭了一场。”又道,“姑娘真是好人,好人命好,有个这样疼你的哥哥……哪像我们村……”她忙住了嘴,把眼泪擦干,抱着足炉去厨房装炭去了。

    季清菱在房中唏嘘感慨一回,既暗暗庆幸,又生出警惕,更觉得无论哪朝哪代,凡是底层都如同蝼蚁一般,还是要帮着顾延章混出头才行。